与游戏和谐共处：无游戏 不生活

——《黑神话：悟空》火爆背后的冷思考

　　游戏《黑神话：悟空》自发布以来，吸引了全球玩家的目光。其中包含着神话故事、传统艺术、哲学思想等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通过现代游戏技术的演绎，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文化的深度和广度。这款游戏，也给了我们一个从全球视角重新审视游戏价值的难得契机。

　　西方游戏市场发育早，游戏文化更为成熟

　　游戏作为人类乃至动物的本能之一，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文明诞生之初甚至更早。但人类对待游戏的态度，有一个随着生产力发展而变化的过程。早期，人们对休闲娱乐持负面态度，并进行相应的限制。及至工业革命等因素带来生产力的大幅提升，人们的生存得到较好保障，对待游戏的态度开始有了积极的转变。

　　首先，从经济发展阶段看，西方社会对休闲娱乐时间的保障为游戏提供了条件。作为工业革命起源地，西方在20世纪初便意识到休闲对提高生产效率的作用。福特公司于1914年主动推行了8小时工作制，保证工人的休闲娱乐时间。到20世纪中叶，西方社会进入消费驱动经济增长的阶段，休闲娱乐活动是增进社会消费的重要场景，得到了政策鼓励和法律保障。有了相对充足的时间保证，给游戏留出了相对宽松的环境。

　　从社会文化角度看，西方社会的游戏文化起步较早，对游戏的态度更为包容。80年代初期，电子游戏已在西方社会流行起来，至今已发展到了两代到三代游戏玩家。可以说，西方社会中大多数未成年游戏用户的父母，也都是在游戏伴随下成长起来的。相对于亚洲国家的父母，他们对游戏有更深入的了解，在管理子女游戏行为方面也拥有更多的经验，因此，对游戏的态度更为开放、也更易于接受。

　　从产业发展和市场结构看，西方社会中主机游戏占比较高，有利于管理游戏行为。西方社会游戏产业发展充分、市场成熟，消费者对于游戏主机的接受度较高。相对而言，主机游戏更容易成为家庭成员的互动场景，同时，主机游戏还会将游戏场景限制在客厅，让家长更容易掌握孩子的游戏时间。

　　如何看待游戏，始终是一个复杂社会话题

　　在《黑神话：悟空》“破壁出圈”时，有评论谈及游戏沉迷问题。这并不意外，从电子游戏诞生至今，游戏沉迷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并随着游戏产业越来越壮大、游戏产品越来越精良，变得让人愈发纠结。不过，这个问题仅从游戏本身以及产业发展的角度难以解释清楚，需要拉大观察尺度，从数字时代这个大的社会背景中去重新理解和定位游戏。

　　一方面，随着社会数字化水平的提升，人们线上生活的场景和时间大幅增加，游戏与其他生活行为的壁垒被打破。在终端设备上，游戏已经与其他日常活动实现了统一。移动数字设备成为一个通用终端，人们在切换学习、工作、游戏等行为时，不用更换设备，大大降低了行为切换成本。在行为方式上，工作、学习、社交等日常生活行为已经越来越多引入游戏模式。以在线教育为例，很多教育机构和学校开始利用游戏化的教学方式，将知识融入到有趣的游戏场景中，让学生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学习知识；社交平台也会引入游戏的方式，都是通过游戏增强人们的社交意愿。在时间安排上，当今数字化生活的显著特征之一是时间碎片化，它将包括游戏在内的所有日常活动解构并平等地重置于一个新的时空场域下，通勤时间可以游戏，下班时间也需要处理工作邮件。在这样碎片化的日程安排下，我们也很难定义和规划游戏时间。

　　另一方面，游戏品质的不断提升，使其可以承担更多的文化功能。随着图形处理技术、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等技术的不断成熟，游戏的文化内容承载力大大增强，甚至可以媲美电影、电视、书籍等传统媒介。加之游戏在沉浸式体验和互动性方面的优势，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传统媒介。未来，游戏可能成为一个融合美术、影视、音乐等多种文化形态的综合性平台。在即将到来的“后数字化时代”，游戏的媒介地位很有可能进一步提高，届时，游戏将不再仅仅是娱乐的手段，而是成为我们认识世界、理解世界的重要工具。

　　让子弹飞一会，我们能与游戏更好共处

　　如前所述，游戏已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行为交织在一起，甚至成为这些行为的一部分，其形式和场域已经大大超出了人们传统的认知范畴。当我们焦虑游戏时间增加的时候，更应重新审视游戏在社会中的定位、以及人与游戏的关系。游戏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而不仅是生活的一部分。

　　人类历史上，对生活具有重大影响新技术、新事物，往往伴随着争议甚至批评，就像广播、电视在诞生之初都曾遭受过社会的质疑，但它们后来都成为了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并在社会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国家在游戏焦虑不断增加的同时，却仍然继续制定和出台鼓励游戏产业发展的相关政策。2022年，在德国、法国等出台支持游戏产业发展政策的基础上，欧洲议会高票通过电子游戏产业发展决议，呼吁所有成员国重视发展电子游戏产业，并制定长期发展战略；沙特也发布了《沙特国家电子竞技游戏战略》，将游戏提至国家战略产业，并投资380亿美元引领沙特游戏和电竞行业发展。

　　一面因焦虑而做出限制，一面又怕落后而支持发展，这是当前很多国家对待游戏所呈现的矛盾心态。但是，只要我们回顾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就会发现这种矛盾广泛存在于社会的各个历史阶段，它反映了人类在追求进步与规避风险之间的不断权衡。历史也反复证明，社会不会因为我们矛盾的心态而止步不前，人们所担忧的问题也许会发生，但是我们总会找到解决的途径。所以，在对待游戏的心态上应该从容一些，在积极应对可能性问题的同时，给予游戏产业多一些发展空间；视野上也应更宽广一些，从数字时代的宏观背景出发，重新认识游戏的社会角色和功能，找到新的平衡点。最终，我们一定会找到一条通向与游戏和谐共处的道路。（王洋）